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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儿树
作者:高山越  发布时间:2021-03-26 15:59:23 打印 字号: | |

生了,连长,生了,是个女孩儿,战士刘强跳上雪橇,兴奋的挥舞着手中的电报纸向着哨所的方向边跑边喊。

  连长国建在K哨所上执勤,大雪覆盖了去往哨所的路,把电报送到哨所只能用灵巧的雪橇。拉雪橇的阿黄好像通人气,看着刘强的兴奋劲儿,它也加快了步伐,很快他们来到哨所。国建接过电报顾不上跟刘强和他的阿黄打招呼,就激动的面朝老家的方向,一遍一遍的重复着“生了!我当爸爸了”。

  此时的北疆哨所正值隆冬,皑皑的白雪一层裹着一层的厚实,国建和战友们登上哨所已经好几个月了。那天他们就是迎着扑面的的大雪花,一步一步艰难的登上这海拔四千米K哨所的,起初国建还以为这雪下一阵子明天该停了,谁知一觉醒来,这里的雪不但没有停下来,天空还飘着跟家乡秋天地里的棉花桃子一样大的雪花,这大雪花乘着呼呼的北风凶猛的砸落在他们的头上,这雪有些肆虐。

  脚下厚厚的大雪足有一米多深,他的眼前都是雪,地上是,哨所的屋顶上是,哨所旁边的山巅上是,天空飘着的还是,总之,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朦胧,一片晶莹,一片洁白。

  在这白雪飘飘的北疆,他觉得这里的雪花不像燕山深处他老家的雪花一样。老家的雪下的有板有眼的很有次序感,就像是一首好听的音乐,有前奏,有节拍,有高潮,然后才是铺天盖地的一场纯粹的大气磅礴的风雪交响。

  老家下雪的前奏是这样的,嗖嗖的北风吹着不知是雨还是雪的小小的米心颗粒,落到人脸上或脖子上凉滋滋的,让人心有痒痒的惬意感。老家下雪的节拍就是六角花瓣漫天奋飞的样子,六角花一直飘一直飘,让人看不清是飘落地上了还是去了哪里,反正地上没有存下来的雪。

  雪下到高潮时让人心动,当你一觉醒来的早晨,推开家门的时候,你会发现整个儿世界都属于这无拘无束的大雪,山上、地上、房上还有空中都被大雪占领了,山山岭岭就像是雪海中卷起的浪头,随时有冲出去的动感,这时候孩子们就会有跑出柴门,用自己的双脚探寻前面的路,深深浅浅的脚印把村街给喧哗的不像样子,把脚冻得发麻,把手冻得发红,把脸冻得发紫,孩子们也不肯回家的热炕头上呆着,山里的孩子就喜欢在大雪中奔跑,这种奔跑造就了山里孩子的执着和勇敢,造就了山里孩子的皮实和无畏。

  这些天,国建看到哨所的大雪,就会联想到燕山深处的老家的冬天,因为这个冬天远在老家的媳妇英子就要生产了,他担心如果雪天英子要生孩子,天这么冷,小宝贝一出生会不会挨冻呀,家里的父母能不能及时的把英子送到镇子上的医院呀,英子不会有事吧......好多好多的问号,好多好多的不放心,是一个军人丈夫对远在家乡妻子的牵挂。

  真的,如果不是有任务,他肯定要陪在英子身边,在英子生产的时候,他亲自把宝贝从医生手中接过来,让孩子第一眼就能看见爱他的爸爸是啥模样,然后再在英子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一下,轻轻的用手擦去英子眼角上的幸福热泪。正在连长想象着远方,憧憬着远方的时候,他接到刘强送来的电报,他真的激动得有些难于自抑,此时他除了兴奋还是兴奋。

  连长国建是去年元旦上山的,那时也是他和英子定好的结婚日子,为了执行任务,他主动推迟了婚期,驻守在北疆K哨所,英子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,知道建国身上有任务,没时间回家举行婚礼,英子就在来年开春坐班车转火车,颠簸了三天三夜才到国建所在的北疆,一个简朴而隆重,一个具有军营特色的结婚典礼,是在离哨所很远的山下营房举行的,建国清晰的记得那天战友们把贺婚的对联贴的屋里是,屋外是,树上是,墙上是,“恭喜恭喜单干变集体,恭贺恭贺两个变三个”,横批是“优生优育”,这些对联中他最喜欢的是连队秀才刘强写的这幅对联。

  第二天,他去K哨所执行任务了,穿着红红嫁衣的英子,远远的站在他身后目送他,此时的英子就像一朵红红的花朵,在北疆的哨所旁迎风盛开,她的举手投足仿佛让人读懂了什么是人间大美,至少国建是这样想的。

  之后,英子回到了老家,他和英子就用信传递彼此的思念。英子是个文化人,在老家是一名小学老师。英子的信写的挺打动人的,时常让读信的他眼睛潮湿,英子长得俊俏,同龄人也把她当成追求的对象,可英子个性强,有钱有势的男孩也不入她的法眼,一心想着她的国建哥。亲戚朋友不赞成她的选择,说是嫁给当兵的日后会受苦的,还劝她不要把大好青春用来守空房,这样的人生会没乐趣的。可英子就不信那一套,一心笃定的跟国建谈恋爱,那时乡下还没程控电话,英子写信都要跑好几里山路才能寄出,可英子愿意。

  到了冬天,国建所在的K哨所雪大封山,他们的信就不会那样顺畅。为了能读到英子的心声,国建就让山下营房里的战友打开英子的信,让战友在电话里一句一句的读给他听。雪天收不到国建的信,英子不怨他,漫漫长夜,英子不孤单,也不空虚,她的脑子里已经被国建的影子塞满,她经常这样想:此时,国建在北疆那个高高的哨所上,穿着军大衣,头戴棉帽,手握钢枪,她看不清他被冰雪冻得通红的脸,看不清他被冰霜凝结的眉宇,但她能看清国建头顶上的国徽和五角星。每当想象到这里时,她就会落泪的,不是她脆弱,而是她心疼他了,但每到想象到国建手握钢枪的带劲儿样子,她又会为他幸福的微笑,有时她是带着这种微笑入睡的。更多的时候她会重复的梦见同一个情景,梦境中她又去了哨所,她围着婚礼上他给她买的那条红围巾,她站在国建身边让刘强给他俩照相,他和她幸福的微笑就定格在她的大脑一隅。有时她会笑醒,醒来时两行长长的相思泪会打湿她的枕巾,更有时她会梦见她挥着红围巾,他挥着手,他送她回老家,梦中她掩饰着一汪泪水,露着笑容与他挥手告别,一声国建哥,我爱你,常常惊醒宿舍里的几个女老师,她们善意的笑她痴,她会扭过脸去偷偷的用枕巾把那汪泪水抹去,然后甜甜的和她们笑。

  入冬之前,国建收到英子的信,英子告诉他她怀孕几个月了,之前为了不让他分心她一直没把这惊天的消息告诉他。得知自己要当爸爸了,国建情不自禁的笑,哨所上的战友们没事也和他开玩笑说:“连长,嫂子就来部队三天,婚礼完了人家就回学校上课去了,你怎么那样准,你一下子就当爸爸了,把经验也传授给我们呗”,每当这时连长国建就会美美的吹牛说:能不准吗,我是谁呀,我是哨所上百发百中的神枪手!战友们听了连长狡黠的回答一起大笑,这笑声温暖着战友和大山哨所,这笑声给哨所里单调的生活增添了温馨和温暖的色调。

  自从收到英子怀孕的信后,国建心里就像灌了蜜,甜的有些心醉。今天他终于当上爸爸了,他激动得把电报轻轻的揣进怀里,就像把女儿紧紧的抱在怀里一样,恐怕冻着嫩嫩的女儿,唯恐飞雪和寒风侵扰到他的宝贝似的。

  做完这些他不知不觉的走到哨所前那棵小白桦旁,用手中的那把钢刀在树上深深的刻下女儿两个字。从此,他每天都在女儿两个字的下方浅浅的刻上一道印,代表着女儿又长大天,每天上岗前他都要把英子给他织的围巾围在小白桦树上,怕小白桦在冰天雪地中冻坏。做完这些之后他还要正式紧紧的抱一抱小白桦。国建每天都会重复这样动作,就象每天例行的仪式。后来战友们也习惯了这样仪式,不管连长在不在大家每天也都抱抱这棵小白桦,也在这棵树上浅浅的划上道,他们知道连长已经把小白桦当成了女儿,连长想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女儿的爱,想用这种方式陪伴他未曾谋面的女儿。再后来战友们就管这棵小白桦叫“女儿树",连长给女儿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──小白桦树。

 
来源:天津日报
责任编辑:天津一中院